心见与目现——关于张义文“行者静寂”系列
2012年5月举办的“步行者:张义文作品”展览是艺术家的第一个个展,在此之前艺术家对艺术怀着过分的谦卑以至于不敢将自己的作品呈现于众人面前。《步行者》是程丛林写给张义文的短评的题目,其中这样写道:“步行者往往是有想法的人。用脚走路,节拍古老。眼前的社会运转匆忙,步行显得静态。沿318国道,画家张义文走在藏区的公路上。远离大都市,行走在蓝天白云之下,可视野里躲不过的,还是拆拆建建……。步行,像一个隐喻:急什么?画画是门手艺,急来急去,活能做地道吗?”作为张义文的老师,程丛林无疑是最了解他创作思路的人。“步行者”不是张义文行走藏区的具体方式,而是一种从艺理念。藏区去过很多次仍觉得不够,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样,这或许是艺术家不断以“步行”直面藏区的动力。
从张义文的经历来看,坚持“步行”藏区或许是性格使然,在2006年或者更早之前,张义文的绘画几乎是停留在自我体悟的阶段,没有专业的科班教育也没有职业艺术家的艺术市场——张义文同样是被英语无情地拦在学院之外的殉难者之一。后来听从朋友建议,才以研修生的身份师从程丛林——这是艺术家不曾预想的。与年龄相比,他眼中折射的内心世界显得年轻许多,半摇滚式的发型是青春的延续,没有太多的言语,性格如同那饱经世事却无斑驳的面容,如同看破红尘的行僧。在程丛林门下,张义文最大的收获是如何解决创作系统化的问题,这是之前一个人闷头研究所无法体会的。作品《墙》是张义文为“春沙”(至2014年“春沙”展览已有十年)构思的参评作品,细致斑驳的石头描绘得到了程丛林的鼓励,在程丛林看来“做得很细而方法简单的作品,在训练有素的眼睛看来,一张画只需要一丁点小块就够了。”这一评论是针对张义文2008至2009年间作品而发的,残墙系列的部分作品尺寸在三米以上,手法虽与现在没有明显变化,但画面细而无力的平均化正是其问题所在。也恰恰是程丛林的指教,为张义文日后“步行静寂”系列作品的画法埋下了伏笔。以推出新艺术面貌的“春沙”同时也强调着“主场”意识,参加“春沙”后的张义文在紧张中小心收获着建议与自信。同时在2011年开始了新作品的创作尝试,《折多山下》是简单路边景象的描绘,是关于藏区的一种真实写照,水管在公路边上,一直往下流水,没有人,但场景中有翻斗车、院墙、房子、小工地。如果你没有阅读绘画的心情与能力,你或许难以发现画面中的景象是藏区而非国内其他任何一个正在建设的地域。
有过进藏经历或对藏区有视觉记忆的人都知道那里有着不一样的天堂,有太多斑斓的色彩以及未知的世界。在多数人的旅游视觉中,过程显得累赘无味以致会主观屏蔽,而点对点的“上车睡觉,下车拍照”成为典型的寻找“他人的经典”,如同无视那沿路朝拜人群的虔诚。在“步行静寂”系列作品中,灰色成为一种敏感的个性,在画面中我们难以捕捉那长期通过宣传物留存在脑海中的藏区景象,没有蔚蓝色的天空、没有斑斓的藏族服饰、更没有雪白色的哈达。藏区在很多人眼中应该用“纯洁”二字来描述,但在张义文的画面中,观众不难看出关于藏区的描绘,确切地说是不愿意承认这是藏区——建设工地及残留物、公路沿途的草原“商业”店铺、现代化的车辆。在亲身体验与画面表达的转换中,艺术家有着自身的矛盾:“藏区的天空很蓝,自己开始画的时候也将一切画的很新鲜,但觉得不耐看。后来慢慢发现藏区的阳光虽然很强烈,但天幕下还是有大量的灰色。比如经过阳光长期照射的石头变得很惨白,那是一种有阳光的灰。”初看张义文的作品,观者不免心生疑问,为什么斑驳的残墙有着写实与写意的两种表现形式,而这种表现同样延续到了“步行静寂”画面中,画面中除了视平线也就是观者观看的中线采取写实的方法处理外,远处的高山与天空,近处的公路都采取“大写意”的方式处理。这样的处理方式让画面可以进行有效的呼吸,眼前的现实与理想中的湛蓝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骄阳下的雾霾,鲜明地阐释着自然与人为的矛盾体。
这样的表达是一种批判的现实主义,将表现对象从库尔贝的人物、俄罗斯巡回画派的风景抽离到人为的自然。同时,“步行寂静”有着强烈的社会批判意义,在历史发展或社会变迁中,转折性的事件总是被关注,而长时间的缓慢变化则没有足够的眼球效应,甚至被麻木以待,这正是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各阶层所面临的最大且不易被觉察的敌人,但无论如何加以掩饰,这种历经时间变化的痕迹总会停留在那里,像年轮亦如水痕,只有历经岁月才能觉察。我们今天的社会又何尝不是这样呢,那些冷冷的机械、凌乱的建筑残留物何尝不是以拜物教和唯目的论的人类自己呢?在每一幅作品中,张义文都有意或无意地留下线索给观者:天空的颜色总会是经幡的色彩之一、远处的山上隐约的藏文吉祥语、大大小小出现在画面中的经幡。这些线索充满着理想主义或者宗教感,加之视觉中线现实主义的场景刻画,让人徒生悲痛。
张义文显然不是救世主,同时也不能做违心的自己,用画面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幅待揭晓答案的场景。张义文的画面同时拥有一种未完成感,这种感觉基于三方面而展开,如果作为出版人,难以在诸多画面中找到线索——这不是叙事性连环画式的阅读;如果阅读单幅作品,缺失感总会呈现;如果从画面呈现的内容来看,无奈感如同等待戈多般让人物料但又不舒服。张义文没有采取聪明或过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所感,他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画面表达方式,展开那未完成的宣言:这是生活的现实却不是内心的真实。
蓝庆伟
2014.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