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戈的硬气功

评论&访谈正文

陈强戈的名字，听起来就有一种江湖豪气，叫起来却又有一种亲切感。这就是他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两种性格特质，粗犷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温和细致的内心。

强戈不笑时，表情是让人畏惧的，有杀气。可是，这种杀气在他露出一口白牙大笑时瞬间消失了，那种憨实可爱的笑容能顷刻间将你融化，让你立马有种征服一头野兽的自豪感。是的，这头野兽是来自四川东部的宣汉县山区，从小在野生状态下生存，以至于现在一进到山区，他便会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兴奋，跳起那著名的“受不了”舞，与生俱来的原始狂放、质朴纯真在他的举手投足间被挥洒的淋漓尽致。然而，山里的孩子在河里抓鱼、山间放牛时的天性自在方式，在遇到陌生环境的时候大多会变得很腼腆害羞起来，强戈也一样。从乡下到都市，念了名牌大学保送了研究生，最后成为了大学的教师，一路走来，他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论环境怎么变化，他骨子里的那一股韧劲始终存在，对艺术的钟爱一直未变，他是幸运的。
认识强戈的朋友都知道他在人多的时候喜欢倾听，不喜欢表达，这也就是他这么多年把自己关起来苦练“硬气功”的缘由了，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外家拳修炼者，憋足了一口气去承受巨石压身，哪怕这口气一憋就是很多年。

我与强戈是研究生同学，同拜于程丛林先生门下，我是先生特招学生，而强戈则是川大本科保送生。那年适逢“第三届中国油画展”，我俩双双入选京城参展，强戈则是那年参展画家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所有人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期待。强戈的才华从高中一开始接触画画时就已经凸显出来了，无论是对于造型的把握，还是对于色彩的敏感，这个乡村孩子都表现出比同龄人具有的更多天赋。那时的强戈留着披肩的长发，穿着黑色皮夹克和破洞牛仔裤，听披头士的摇滚音乐和黑人的说唱，这行头当然少不了会引起小女生的尖叫，而强戈听到尖叫声是绝不会回头的，那种冰冷傲气的感觉正是他内心气质的修炼的过程，从这一点上足以看出这个男人的闷骚性格。大学时光都耗费在这种性格修炼过程了，过程的产品却是一个人孤独的呆在画室里画出的那一堆堆的画和获得每年学校的各种奖状和奖金。我其实在他大三的时候作为代课老师在他班上上过几天课，那时的强戈已经开始画大量的油画创作了，而我当时就断言他会走上职业艺术家的道路。

程丛林老师的回国教学，无疑是强戈艺术生涯的转折点，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苦练自己硬气功的决心。从大四开始他已经进入程老师的绘画要素的训练当中了，他注定了会在程老师搭建的这个巢穴里面等待喂食，等待羽翼丰满。

强戈的动手能力是天生的，这又可能是他小时候在山上砍柴打猎练就的武功，他做的小手工与他的外表那么不相称，精致得让你绝对相信是出自一位女孩的芊芊玉手。记得上五要素的极限训练时，他自己动手用宣纸做了几十支纸笔送给全班同学，比任何一家画材店的都好用，就连程丛林老师也喜欢用他的纸笔画画。强戈虽然是狮子座，却表现出比处女座还极致完美的工作习惯，他的工作室就像是一个实验室，各种工具的整齐摆放、各种材料的分类以及每天的工作笔记的记录，每一个细节都是极限的游戏，从这一点上，又可以窥视到强戈的理性其实已经达到偏执的地步，他在属于自己的规则里面一点点呼吸着，每一步都是那么精准。我亲眼目睹了他为了要画出极限素描的某些效果而画了很多实验草图的倔强阶段，也见证了他在一张素描里面熬了五年的坚韧过程。他总是把工作计划做得天意无缝的完美，然后在每一个计划里面去享受这个过程，其中的滋味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研究生三年很快就结束了，强戈在毕业展上给所有人带来他的两百多张关于鱼的小油画，每一张都是一种实验，而每一张都很精彩。这些作品中的很多技法都是强戈的独门绝技，也是他硬气功的第一口换气。毕业那年，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在高校做教师，强戈去了四川师范大学。时年正是中国当代艺术如火如荼的时候，各种关于当代艺术的神话漫天飞舞，艺术江湖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席卷着每一个学画画的人，我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不小心就跌入了这个浪潮里，苦苦挣扎了很多年。当我再次见到强戈时，已过了四五年光景，问问近况才知道结婚了，有孩子啦，脸上写满了幸福。老婆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作家，出版了好多小说和剧本，我知道只有这样有才华和思想的女人才能征服强戈的野性，让他着实规规矩矩做了几年的家庭暖男，加之乖女儿的出生，让强戈的柔情被宣泄的一塌糊涂。那几年，强戈是幸福的。我原本以为他已经荒废了自己的艺术，当他带我去工作室面对满屋的油画和素描时，我惊呆了，同学之间那种陌生的敬畏之情悄然滋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再造》系列，素描的宋画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油画也是全新的技法，一看便是向传统经典致敬的做法。强戈说毕业后，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丢下家人独自闯荡江湖，甚至是有些害怕这样的江湖，面对当代艺术巨大的冲击力和诱惑，他选择了回避。很多人都觉得他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机，但强戈只是腼腆的笑着，那种笑容明显还是隐藏了他内心的傲气，他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漏气的。

很快，强戈苦练的硬气功终于发挥了它的威力，他开始频繁受到各种学术展览的邀请，作品很快被藏家一抢而空，特别是他在素描上的功夫，已经让很多专业人士望其项背了，并出版了畅销的素描研究著作《极限素描研究》。

强戈始终是为艺术而生的人，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没有怀疑过，他越是低调时，越是潜在着一种能量，憋着一口气，哪怕这口气一憋会便是数年，只要找到合适的通道，他就会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豪气的强戈终于回来了，在女儿慢慢长大的时光里，这个过了而立之年又有责任感的男人开始留起了胡须，成熟稳重的他已经在巢穴里吸足了养分，丰满了羽翼，他的底气足以让他张开翅膀直冲云霄，自由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

      距离强戈的第一个个展《参见》仅一年，他就要推出第二个个展《强调》了，这一次他将展示近四年修炼的硬气功，画册收录了有近一百张油画和素描，他想做个阶段性总结展。作为师兄的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和自豪，即兴写下这些文字，权当为大家勾勒一张不一样的强戈速写，当然，更多的是为强戈的辛勤劳作鼓掌！

2015.6.9凌晨 邱光平写于浓园